“吳家粉本”豐富了中國繪畫語言,用中國傳統(tǒng)繪畫的詩意,濾去自然主義的光色,以生命的體悟去表達自然萬物。吳冠中的繪畫既有中國藝術精神的血脈,又兼具西方繪畫的筋骨,也因此被視為融合中西藝術的典范。
如果要枚舉中國現(xiàn)當代藝術市場10位扛鼎藝術家,吳冠中位列其中是當之無愧的,對于不太熟悉20世紀以來中國藝術發(fā)展走向的讀者來說,或許會有疑問,為什么吳冠中會有如此地位?他的地位從何而來?吳冠中的作品何以成為藝術市場的基石? 對線和色彩的理解是打開吳冠中藝術之門的一把鑰匙,不過,每個看到作品的人,都會有自己的解鎖方式。
1919年,吳冠中出生在江蘇宜興的一個普通農(nóng)民家庭。童年的吳冠中眼眸生猛,鼻孔粗大,下唇寬厚,嘴角緊抿,凸現(xiàn)出一股桀驁不馴之氣。人說三歲看大、七歲看老,年幼的吳冠中就已經(jīng)表現(xiàn)出了率直的秉性。
初中畢業(yè)吳冠中考入浙江大學代辦的高級工業(yè)職業(yè)學校,讀電機科。一場為期三個月的新生校際聯(lián)合軍訓改變了他的命運,吳冠中在軍訓中遇到杭州藝專預科的朱德群,從此結下藝緣,朱德群可以說是吳冠中藝術道路上的領路人,沒有朱德群,就沒有吳冠中。朱德群帶吳冠中參觀杭州藝專的美術展。當吳冠中第一次看見杭州藝專的美術作品時,他驚呆了,像嬰兒啟目般,發(fā)現(xiàn)世界上竟然有這么美的藝術,吳冠中在自傳《我負丹青》中這樣形容那次參觀給他帶來的人生巨變:“我看到了前所未見的圖畫和雕塑,遭到異樣世界的沖擊。我開始面對美,美有如此魅力,她輕易就擊中了一顆年輕的心,她捕獲許多童貞的俘虜,心甘情愿為她奴役的俘虜。十七歲的我拜倒在她的腳下,一頭撲向這神異的美之宇宙。”
經(jīng)過自己的奮斗吳冠中考取了當時的杭州國立藝專,畢業(yè)后在大學里做過助教,經(jīng)過國家考試獲得法國公費留學的資格。他拿著公費資助坐末等船艙渡海去法國,在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跟蘇弗爾皮教授學習油畫。導師是高明的,他站在時代前列,教給學生黃鐘大呂的造型和氣勢磅礴的思維。對此,吳冠中感到十分慶幸,他曾說:“仙人指路,是決定藝術方向的關鍵問題,不啻生死抉擇。”
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,吳冠中經(jīng)過深思選擇回到祖國,他深感自己的藝術扎根在東方。回國前一年,吳冠中曾給杭州藝專的吳大羽老師寫過一封信,表白說:“踏破鐵鞋無覓處,藝術的學習不在歐洲,不在巴黎,不在大師們的畫室;在祖國,在故鄉(xiāng),在家園,在自己的心底。趕快回去,從頭做起。”
回國后他先在中央美術學院,因為彼時藝術觀念的差異,吳冠中并未受到太多的重視,之后調往清華大學建筑系任教,教授水彩、素描等繪畫基礎,此后還輾轉在北京藝術學院任教。20世紀60年代初期北京藝術學院解散,他被分到中央工藝美術學院(現(xiàn)清華大學美術學院)任教。
吳冠中的藝術生命歷經(jīng)了20世紀的激變與起伏,見識過歐洲最先進的繪畫潮流,進而領悟了中國繪畫與之殊途的奧義。看吳冠中的繪畫,中國人大多不會有生疏的感覺,這是因為他的作品兼具現(xiàn)實的基點和藝術的概括,他的繪畫重視情感表現(xiàn),把自己內心的激情融入點、線、面、色彩和獨特的構圖中,作品既跳動著時代的節(jié)奏,又不缺失鮮明的中國色彩和現(xiàn)代性。
吳冠中的繪畫更多選擇的是中國式的田園題材。他成功地運用了迥異于油畫傳統(tǒng)的技法,古柏、石林或長城蜿蜒伸展,全來自毛筆用線的揮灑,線條自然流動,自然地運用東西方兩種傳統(tǒng),在他的某些老樹作品中正是用交錯重疊的毛筆線條構成形象,在他一些講究構圖的作品中,線條把通常是正面描繪的塊面連接起來。吳冠中在油畫中多采用混合或復合顏料,但在水墨畫中他卻主要運用原色、簡單色、不經(jīng)調和的純色,他的水墨畫用色也是成就其獨特風格的重要元素。1930至1950年代是吳冠中風景畫的成型期,這一階段畫家主要受到巴黎風景畫家莫里斯·郁特里羅德影響,從杭州藝專到留學巴黎直至回國,其作品寫實寧靜,但尚未形成其標志性的個人繪畫語言。1960及1970年代中,吳冠中進入了創(chuàng)作的成熟期,吳冠中的色彩統(tǒng)籌處理尤以1970年代的油畫作品至臻高峰。而在此后吳冠中被稱為“黑色時期”的作品中(例如《小鳥天堂》),是他由具象至半抽象再到純抽象的擢升,愈畫愈濃、愈畫愈滿愈繁密愈深厚。這中間隱含著由繁至簡再進入新的繁的形式演進規(guī)律,這種變化是一種“質”的升遷,是朝向精神領域的邁進,是他的藝術進入佳境的標志。樹林里集聚密匝匝的黑精靈,雖然只是抽離了具象的黑團,觀眾卻依然可以感覺到它們或啁啾、或飛翔、或依偎,斑斕具有節(jié)奏的色彩。
綜觀吳冠中先生的一生,他是一位不說假話的性情中人,有創(chuàng)新精神的藝術大家。在他前面也有很多老一輩的美術家,如林風眠、劉海粟、徐悲鴻、常書鴻、陳之佛、潘天壽等都在思考和探索油畫民族化的創(chuàng)新問題,這是20世紀中國文化思想變革的核心問題,是中國文化藝術走向現(xiàn)代的探索之路,前輩們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,到吳冠中再次把藝術革新推到新的高度。他的畫視覺沖擊力強,同時不乏中國繪畫的意境之美,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藝術語言,打破了傳統(tǒng)繪畫的陳規(guī)戒律,創(chuàng)建了新的筆墨樣式和藝術形式,即“吳家粉本”,豐富了中國繪畫語言,用中國傳統(tǒng)繪畫的詩意,濾去自然主義的光色,以生命的體悟去表達自然萬物。他的繪畫既有中國藝術精神的血脈,又兼具西方繪畫的筋骨,也因此被視為融合中西藝術的典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