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人落淚的場景,在電影院里,并不少見;但對于一部“爆米花”電影而言,卻殊為難得。讓“中國文化接入好萊塢工業(yè)”,還有很長的路要走?!堕L城》不過開了一個頭。
又是一年“賀歲檔”。這幾天,一部融入古代中國四大發(fā)明、冷兵器作戰(zhàn)模式以及《山海經》中的上古神獸“饕餮”等元素的魔幻大戲,賺足了眼球。電影的名字叫《長城》。一個深入每個中國人內心的意象。
盡管口碑不一,甚至不乏“槽點”,《長城》上映時,電影院里的一個細節(jié),卻格外令我印象深刻。當影片講述到,熊軍將領邵殿帥因與饕餮短兵相接,不幸陣亡,結束了其戎馬一生,迎著隆隆的鼓聲,聽著悲壯的《大風歌》,目送孔明燈飄向遠方,坐在前排的幾個姑娘,竟不約而同地摘下3D眼鏡,抽出紙巾,抹去淚水。引人落淚的場景,在電影院里,并不少見;但對于一部“爆米花”電影而言,卻殊為難得。
生與死,站在生命兩端的中點,如何抉擇?這是人類面臨的永恒難題,也是信仰的集中體現。是為了一己之利,選擇置身事外?還是為了家國之安,披甲上陣,征戰(zhàn)沙場?哲人有言,向死而生。某種意義上,這并不是說置之死地而后生,而是說以犧牲來換取更多生命的延續(xù)。鶴軍將領林梅與雇傭兵威廉談及于此,只能感嘆“不是同一類人”,原因就在對生死理解的差異,就在于信仰的不同。也正是信仰的不同,賦予了生命不同的意義。邵殿帥的那場祭奠禮,與其說是將士給他的送別,毋寧說是對信仰的集體凝望。
并不只是“大人物”的事跡才值得高歌。如果說生命是一條奔向大海的河流,那終點一定是死亡。然而,在到達終點之前,生命的河流會在大地上沖刷出怎樣的痕跡,卻是每個人都可以選擇的。“大人物”如此,“小人物”也一樣。影片里,就有一個“小人物”。熊軍隊伍中的小士兵彭勇,生性膽小,甚至因膽怯而被將領處罰。然而,在臨近片尾處,面對饕餮,卻點燃火藥,以身為墻,抵擋進攻。這樣一種轉變,恰恰是對家國信仰的回歸;這樣一信仰,也恰恰是“小人物”成為英雄的故事底色。
對英雄的期待,是銀幕歷史磨不滅的話題。電影藝術關注英雄,但常常給人以錯覺,是悲劇成就了英雄。其實不盡然。英雄之所以為英雄,并不在于其結局如何,而在于其肩上的責任,在于其承載的使命。有句流行語說得好,“哪有什么歲月靜好,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。”總要有人為這萬家燈火負重前行,哪怕唯有他們自己懷揣信仰,穿行于黑暗。而這,正是銀幕英雄每每令人動容的地方。
空氣的水分要通過凝結核才能形成水滴。一個集體要成為緊緊抱在一起的共同體,而不是散落一地的馬鈴薯,同樣需要“凝結核”。同屬“英雄片”的電影《智取威虎山》里,楊子榮打虎上山、獨闖龍?zhí)丁⒅嵌啡悍?,孤膽英雄式的演繹,確實令人激動,但其最終選擇回歸小分隊,擁抱集體,更是引人深思。其實,不管是邵殿帥,還是彭勇,抑或是楊子榮,他們肩上所擔負的責任,身上所閃耀的價值,便是這共同體的“凝結核”?;蛟S,從這個角度,我們才能夠理解,為何導演張藝謀自己會認為,《長城》“不是一個誰拯救誰的好萊塢英雄主義故事,而是一個講述中國傳統(tǒng)價值觀里的犧牲精神、家國情懷的中國故事”。
在一個解構、懷疑的時代,講犧牲,講意義,講情懷,并非易事。但毫無疑問,讓影片承載價值、讓觀眾收獲思考,這是電影藝術的內核,即便其成為一個工業(yè)品。
話又說回來,一部好電影,“有意義”是一回事,如何把“有意義”和“好看”有機結合,卻是另一回事。以此反觀《長城》,正如一位影片人所言,存在“人物形象刻畫不夠、故事情節(jié)轉換生硬、場面調度缺少鋪陳”等不足??磥?,讓“中國文化接入好萊塢工業(yè)”,還有很長的路要走。《長城》不過開了一個頭。